馬蘭人 馬蘭歌

臺東馬蘭阿美人的音樂活動與思維

孫俊彥

4.2.3 海祭

目前仍為未完成初稿,請勿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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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開始日」的隔天。一大清早,年輕人忙着收拾漁具及炊具,準備好飲用水、白米、瓦斯桶,陸陸續續來到聚會所。男子到齊並完成清點人數的工作後,「部落總管」以下各個階層,就浩浩蕩蕩乘貨車、卡車或機車出發前往卑南溪出海口附近的海岸。越年輕的階層行動必須越快,若是被長輩趕上將受到處罰,所以大家都飛也似地奔馳。

從這天起,男子將待在海邊三天兩夜,舉行 mikesi 「海祭」。在全長七天六夜的豐年祭活動中,海祭就佔了三天兩夜,是豐年祭期間費時最長的段落,也最耗費族人的精力與精神,所以海祭可謂是整個祭典的主體核心。

抵達海邊紮營設帳後,部落總管司祭向全體成員精神講話,捕魚活動自此展開。通常每個階層各自活動,找自己喜歡或熟悉的地點捕魚。一般只在沿海浮潛,使用漁網(tafokod)或三角網(cadiway)捕撈。不得已遇上颱風天候惡劣,顧及年輕人冒然下海的風險,長者會允許到魚市場購買代替實際捕魚。

海祭的這三天,整個馬蘭地區的男子都集合在卑南溪的出海口。像新馬蘭這種人口少的小部落,只能在出海口之北岸設帳;本部落以及馬當、伊寧子部落則因位階高或人數眾多之故,南北兩岸均有設帳。北岸的帳篷稱為 mimingay lalong 「小帳篷」,乃是「部落分配」、「部落招待」及「青年」的營地,由「部落分配」負責;南邊者稱 ta'angay lalong 「大帳篷」,為「部落總管」、「部落副總管」、「部落庶務」三個較高領導階層的帳篷。因此名稱中的「大」、「小」並非形體,而是指位階的高低。至於僅有小帳篷而無大帳篷的部落,從部落總管到青年都在駐紮於小帳篷內。馬蘭男子明顯受到現代兵役觀念的影響,很喜歡用軍階來類比年齡階層組織,把部落總管解釋為「總司令」、青年為「士兵」,大小帳篷則是「城堡」或「軍營」。

圖 18:馬蘭本部落的海祭大帳篷
照片來源:2013 年 7 月 11 日筆者攝

各部落的帳篷比鄰排列,並各自豎立一根竹竿掛上書有部落名稱的旗幟以為區分。帳篷皆做東西向,乃是前兩天 pafu'is 「立竿觀影」1 fu'is,「星星」。目前 pafu'is 的程序並未實際觀星,引申指「定方位」。後所定出來的,好讓太陽一整天都不會曬進帳中(蔡中涵 2008:47)。帳篷內靠海的一端設 talisinan 「祭壇」以祭拜祖靈,部落總管正副司祭終日鎮守,不得離開。祭壇由五塊扁平石頭立成,再擺上米酒及五種不同的魚,其中石頭一顆需為白色,因為相傳祖先誕生自白石。帳篷外南側另設一祭拜 Pala'ay 土地神的小祭壇。每日到固定時間,司祭需斟酒先祭祖先再祭土地神。偶有不知情的外人黃昏時來到海邊散步,眼見要靠近祭壇,部落總管就會婉勸離去。

影片 1:海祭的祭祀儀式
拍攝時間:2000 年 7 月 12 日。拍攝地點:臺東卑南溪出海口南岸,馬蘭本部落大帳篷

土地神祭壇的前方不遠處,設有一成年人腰部高度的竹製平臺。小帳篷的年輕人每日要將部分漁獲送來大帳篷,敬獻給部落總管等長輩,就在此竹臺上進行點收。同樣地大帳篷再將部分漁獲送到待在部落聚會所休息的長老,供他們食用。層層上貢,體現了年齡階級制度幼奉養長的尊卑原則。不過也有年輕人打趣地說,其實好的漁獲都自己留着食用,奉獻給長輩的多半比較差。

三天的時間裏,男子原則上除捕魚外都在帳篷裏渡過。海祭帳篷是女性的禁地,我在其中雖然不成問題,但也不得隨意走動,更不能超越司祭守衛的祭壇。再者我絲毫不識水性,至今未嘗一同下海捕魚。然嚐過現撈漁獲的鮮美甘味,令人難忘。

我 2000 年剛到馬蘭,那年豐年祭的海祭夜晚在馬蘭的大帳篷裏,大家知道我為馬蘭歌謠而來後,介紹我認識當中一位曾經出過唱片、被大家譽為歌星的長者。兩人聊着,居然激起他唱歌的興致:

你要不要聽我唱歌?〔壓低音量〕通常我們 mikesi 〔海祭〕在海邊是不可以唱歌的啦,不過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唱。

他邊說邊轉頭去觀察司祭。司祭坐在祭壇旁,嚴肅的表情凝視遠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裝做沒聽見我們的對話。

算了,下次好了。下次,下次你來找我,我再唱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