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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3 去脈絡的歌舞表演 | 目錄 | 6.6 歌舞表演與觀賞者 >

祭儀歌舞搬上舞臺必須要除去原有的脈絡，以降低可能帶來的危險；相反地，舞臺上演出日常歌曲時，得要把歌曲「原有」或是「經過設計」的文化脈絡加進表演形式中。

馬蘭人平常親友的休閒聚會，都是大家圍坐在院子，一邊聊天喝點東西或喝點酒，高興就唱唱歌，幾乎全程都是坐姿進行，頂多酒酣耳熱或夜深賓客道別才跳個舞。可是如果舞臺上只照平日聚會的模式坐着唱歌而不加些動作，視覺上就過於單調。近年來某些馬蘭人的演出，演唱的老人家排排站在臺上，由於不是平常習慣的唱歌姿態，所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因此表演團體刻意設計橋段，搭配肢體動作以及道具，模仿某些特定生活中演唱歌謠的情形。 1988 年馬蘭人受邀前往歐洲的巡迴演出，可謂是一次成功的經典案例。

該次訪歐表演，起因為 1986 年法國文化部官員暨巴黎「世界文化館」（Maison des Cultures du Monde）負責人 Chérif Khaznadar 邀請臺灣原住民前往參加「太平洋音樂節」（Festival du Pacifique）（聯合報臺北訊 1988），接受委託的許常惠於是展開訪查，最後選定由馬蘭地區的郭英男、郭秀珠夫婦，陽登輝、林振鳳夫婦，郭清溪、林振葉夫婦以及林振金共七位，組成「中華民國山地傳統歌舞訪歐團」（以下簡稱「訪歐團」）的阿美族團員。^[1]1 該團領隊華加志，團長徐瀛洲，顧問及音樂指導許常惠，演出團員另有屏東三地門的排灣族團員 16 人、臺東霧鹿一帶的布農族團員 13 人。該團 1988 年 5 月 22 日至 6 月 17 日巡迴法國、瑞士、西德、荷蘭演出共 17 場，見《中華民國山地傳統音樂舞蹈訪歐團團員手冊》（不著撰人 1988）。這幾位團員，郭英男、陽登輝、林振金是年齡階層摯友，林振金、林振葉、林振鳳三人是兄妹，其組成依然是馬蘭各種歌唱團體以年齡階層、夫妻、親族為基礎的人際關係固有模式。

名單確定後，諸位團員聚集在團長陽登輝家中密集練習。期間許常惠在阿美族音樂研究者林信來與黃貴潮的協助下數度造訪觀看練習狀況，從當時留下的錄音實況來看，許常惠等人並未干涉團員演出的內容，只是任憑團員隨意演唱，再記錄下團員的解釋，這筆珍貴的錄音史料可以佐證團員所稱表演節目內容都是自己構想的說法。^[2]2 由黃貴潮錄音，時間是 1988 年 2 月 25 、 26 日及 3 月 11 日。感謝黃貴潮提供錄音資料。他們排出一套包含十二段的演出節目：

表 17：「中華民國山地傳統歌舞訪歐團」之阿美族節目

節目單曲目名稱	實際演唱曲目
1. 歡迎歌	〈聚會起頭歌〉
2. 結婚歌	〈敘事歌〉、〈宴會舞〉、〈婚禮飲酒歌〉
3. 飲酒歌	〈部落先祖之歌〉
4. 牧童歌	〈綁辮子的漢人〉
5. 犁田歌	〈犁田歌〉
6. 除草歌	〈除草歌〉、〈歡送歌〉、〈宴會舞〉
7. 乞雨歌	〈祈雨歌 (今) 〉
8. 豐年祭	〈敬禮舞〉、〈跳躍舞〉、〈踏步舞〉之一
9. 老人歡樂歌	〈第二首長歌〉
10. 婦人歡樂歌	〈第一首長歌〉
11. 訪問歌	〈拜訪歌〉
12. 回家歌	〈迎賓送客舞〉、〈再會歌〉

資料來源：《中華民國山地傳統音樂舞蹈訪歐團團員手冊》（1988）；1988 年「山地傳統音樂舞蹈之夜」演出側錄，林振葉提供。「實際演唱曲目」欄內容以本書所用曲名為準。

每一個節目，都設計相對應的歌詞內容或動作情節。例如：「歡迎歌」歌詞向歐洲的觀眾朋友介紹臺灣與馬蘭，並歡迎大家前來遊玩；「結婚歌」的劇情說的是新郎親友來到女方家，邀集眾人一同慶祝歌唱；「飲酒歌」演出祖先登陸臺灣，一路遷徙到臺東的過程，並演唱馬蘭人的第一首歌，即禁忌歌曲〈部落先祖之歌〉。第五至八個節目，則是年節農作的縮影，從犁田準備播種、拔除雜草、祈求降雨使作物生長，一直到收穫慶豐年。「犁田歌」由林振金假扮成犁田的水牛、郭英男呼使牛隻並唱〈犁田歌〉，其他人或送水、或整理田地，模擬舊日犁田時的情景。「除草歌」中男女團員相鄰跪臥在地，雙手做出拔草動作，演出的是以往青年男女交往時組成「換工」團體，一同下田工作培養感情也學習歌唱，以及工作結束在家中舉辦「完工聚會」的娛樂歌舞情形。「乞雨歌」和「豐年歌」則分別重現祈雨祭及豐年祭，眾人換上儀式盛裝，按照祭典進行的程序，演出其中重要儀式階段以及團體舞蹈。最後的「回家歌」，配合道別的主題，設計了一邊揮手向觀眾說再見、一邊跳舞離場的動作。

團員中仍在世的林振葉、林振鳳姊妹表示，諸位團員的歌唱功力在伯仲之間，但舞蹈方面的天份及創意，仍以郭英男最為出色。所以眾人集思廣益共商演出節目時，各種舞蹈動作的創新變化，許多是郭英男的點子。而且當年赴歐演出之前，基於阿美社會的倫理，團員曾請示部落長老取得同意，部落長老認為再老的走不動了，年輕一點的對傳統歌舞的瞭解則比不上這批團員，因此認可團員對於「傳統」的瞭解足以勝任傳達傳統文化的任務。

由於訪歐團演出成功，在部落也引起重視，團員設計的節目成為後來馬蘭人演出的模仿對象。當時訪歐團結束歐洲表演行程回到臺灣後，曾聯合數十名部落族人舉行了一次盛大的演出，節目內容就仿照訪歐團。^[3]3 根據族人口述以及提供的照片及自錄影片，照片上的日期記註「 80 8 25 」（見圖 40），但確實的時間地點不詳。卑南族人林清美創辦並領導的舞蹈團「高山舞集」，於 1994 年推出的春季公演「阿美篇──馬蘭部落」，由郭英男負責歌舞教練，四十餘位馬蘭人參與演出；^[4]4 資料來源：《高山舞集八十三年春季藝術季公演 阿美篇─馬蘭部落》節目單。阿美人高淑娟帶領的「杵音文化藝術團」 2000 年演出之「長者的叮嚀」，也以訪歐團成員為主要演出者。這兩次臺東一帶原住民自行組織成立的著名舞蹈團演出，其中部分節目也是脫胎自訪歐團的表演。

上述的表演案例，仍是以歌舞為演出內容的主體，只是運用服裝、道具、肢體動作等橋段設計使表演變得活潑。接下來的例子則將歌謠的表演提升到戲劇的方式呈現。同為高淑娟所經營的「原音文化團」，2004 年於「馬卡巴嗨文化觀光季」上演出一齣短劇，劇情描述一位老婦獨居在家，親友來訪慰問的情形。劇中依情節需要，安插了〈拜訪歌〉、〈長歌〉等歌舞。有了該次經驗，高淑娟進一步製作以馬蘭大頭目 Mahengheng 為主題歌舞劇《杵音．響雷．馬亨亨》（2007），全劇分為四幕，動員眾多老少族人投入製作與演出，又訴諸 Mahengheng 所象徵的阿美民族意識，而成為馬蘭地方上的盛事。

表 18：《杵音．響雷．馬亨亨》歌舞劇各幕內容

幕次	劇情簡要
第一幕	馬蘭阿美人知足平和的樸實生活，工作歌唱出樂天知命的性格
第二幕	苦難的年代中，唱出〈苦力歌〉、〈借米歌〉
第三幕	日本統治，壓迫勞動，阿美青壯反抗
第四幕	發生抗日的麻荖漏事件，重病的 Mahengheng 居中協調而和平結束，在族人演唱〈 Mahengheng 之歌〉中落幕

說明：資料出自《杵音．響雷．馬亨亨──阿美族頭目馬亨亨歌舞劇》節目手冊（林建成、陳海寧、杵音文化藝術團 2007：3），筆者再加以整理濃縮製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