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人 馬蘭歌

臺東馬蘭阿美人的音樂活動與思維

孫俊彥

7.1.1 廟宇與誦經團

目前仍為未完成初稿,請勿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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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在馬蘭部落範圍內只有一座落成於 1963 年的漢人廟宇「馬蘭朝天宮」(林美容等 2001:289),主祀天上聖母(媽祖),信眾主要是客家人與閩南人,少數為阿美人。大約 1960 年代末,尚就讀高中的馬蘭青年豐健龍,出現抽筋、瘋癲等異狀,病中的他獲金吒元帥(即三太子哪吒之長兄)所選成為其乩身。 1971 年,四十餘歲的阿美婦人林阿純病重,在基督教醫院求醫卻都治不好,於是請來豐健龍作法,因而痊癒。隨後豐健龍就在林婦家中住下替人作法濟世。而林婦一家在一次前往花蓮石壁慈惠堂參拜時,受到金母娘娘感召,故請來分靈,次年建廟落成,取名「馬蘭濟世慈惠堂」。不久後豐健龍也另創建了「金龍宮」,主祀金吒元帥。

圖 43:馬蘭濟世慈惠堂外觀
照片來源:2014 年 3 月 24 日筆者攝

濟世慈惠堂與金龍宮這兩座馬蘭人最早的宮廟,解決了許多部落族人的疑難雜症,因而信徒日眾,亦有不少人修行成為乩童。主祀金母娘娘、副祀東華帝君的濟世慈惠堂,後來又分出寶桑慈惠堂、金聖慈惠堂、金濟慈惠堂、救世慈惠堂、豐榮慈惠堂,成為馬蘭人漢式信仰中最大的一脈。馬蘭阿美體育名將「亞洲鐵人」楊傳廣,也因為特殊的靈感經驗與怪病,而創建了馬蘭道堂玉璽宮,主祀東華帝君,並親自擔任住持與神乩。另外主祀中壇元帥(即哪吒)的天元宮、張李莫府千歲的安世宮、天上聖母的豐年媽祖壇等,也都是馬蘭地區阿美人創建的廟宇,擁有眾多阿美族信徒。

馬蘭人對於漢人宗教中的神明、乩童等方面的認識,並不單單只是純粹接收外來的觀念,同時也與原有的阿美族信仰觀念產生聯結。豐健龍、楊傳廣等人成乩1 本文使用的「乩童」是行文方便的權宜泛稱,楊傳廣並不認為自己是乩童,而是通靈者。的過程,與傳統上的阿美族巫師類似,都是疾病難癒的情況下透過神靈協助來尋求解決後,成為巫師或乩童。金母娘娘與東華帝君兩位神祇,則被認為是阿美信仰當中的主要神靈女神 Dongi 及男神 Depang,二者為夫妻,造化生人。金濟慈惠堂的住持甚至表示馬蘭傳統古謠都是東華帝君所授。天元宮的宮主不但是宮內的大乩童,幫人畫符消災,在部落裏也是男子年齡階層的首領兼司祭,主導豐年祭的重要祭祀儀式,其家族長輩過去又有巫師傳統。可見對馬蘭人來說,與漢人神祇或阿美神靈溝通的能力屬於一致。「廟」的馬蘭阿美語稱做 sefi,與傳統的「男子聚會所」是同一個詞彙,這應該是廟宇與聚會所都具有公眾集會的功能所致。

馬蘭人的廟宇,除了近年遷地改建的金龍宮為鋼筋混凝土多層樓建築外,其餘都是族人自行搭建的鐵皮屋,外觀上並不醒目(參見圖 43)。至於內容陳設,整體而言不如漢人宮廟那麼講究,但基本的天公爐、主副祀之諸神明、香案供桌等均俱備,案桌上的木魚、銅磬,廟門前吊掛的左鐘、右鼓,大致上也不欠缺,而且有實際使用。整體而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可以形容馬蘭人的廟宇。

馬蘭濟世慈惠堂除了是馬蘭阿美人的第一間廟宇以外,同時也是其中唯一一間由信徒組織誦經團的廟宇,在初一、十五、神明聖誕、普渡法會、堂慶、信眾辦喪事時都有誦經。如同在一般漢人宮廟可見到的情況,濟世慈惠堂的廂房的鐵櫃收藏各種經典寶懺,衣架掛上誦經團員一般場合使用的紫色海青,或是喪事場上的黑色海青。

濟世慈惠堂成立誦經團的原因仍是透過神諭。 1987 年左右金母娘娘指示廟中需設誦經團,故透過友廟介紹請來臺北松山授天宮的玄三法師。玄三法師見濟世堂的金母娘娘信徒都是阿美族人,覺得難能可貴,有意栽培成為全臺第一個原住民的誦經團。在前後約一年的時間裏,玄三法師每週自臺北南下臺東傳授經文唱誦之法。誦經團成員皆為婦女,剛成立時人數曾達十二人,主要由當時堂主林阿純家族中的年輕女子所組成;數十年下來,有的誦經團團員由於婚姻、工作等因素而不克參與,目前已有減少。

圖 44 、馬蘭濟世慈惠堂誦經團
說明:2015 年 2 月 3 日(十二月十五)晚課,筆者攝

馬蘭濟世慈惠堂雖登記為道教宮廟,但其誦經團的音樂形式近於佛教梵唄的系統,使用佛教法器,沒有旋律樂器。經文以臺語唸誦,使用的唱誦本有佛教的《慈悲藥師寶懺》、《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等,也有道教的《瑤池金母普渡收圓定慧解脫真經》、《三官感應妙經》等。我曾數度觀察濟世慈惠堂的早、晚課或神明聖誕誦經,其過程流暢,不知情者很難察覺誦經的是阿美族人。團員表示,此乃三十年來反覆唱誦的累積;當初學習時其實倍感困難,因為經文上可能有認不得的字,經文的臺語發音又與一般日常的口語不同,並且還得學習曲調與法器,所以得同時記憶經文發音、曲調旋律、法器使用三件事。玄三法師為了讓團員能儘早上軌道,採取嚴格的教學,每週所授的內容都要求次週驗收。因此每位團員都在經文本上加註各種自己理解的文字或符號,以幫助記憶經文的實際發音。音樂曲調方面就純粹只靠記憶,並沒有使用現成或自創的記譜方法。

法器方面,除了主廳左右懸掛的鐘與鼓之外,濟世堂誦經團所使用者和一般所見無異,團員皆使用臺語稱呼之,排列順序由右至左分別是:磬、引磬、鐺、手鈴一對、鉿及木魚。2 各法器發音如下:磬 khèng 、引磬 liú-im(柳音)、鐺 chián-lô(剪鑼)、手鈴 liang-á、鉿 koat-á。主法中尊兩手各持一個手鈴,其餘法器各由擅長的團員負責,需要時彼此互相支援。若經文書上已記註「-」、「○」、「◎」等法器符號,即按符號指示擊奏;若無法器符號,則使用「花板」的節奏模式(見譜例 28),各種不同的唱誦曲調均適合,甚至已註有法器符號的經文,也會搭配花板。

譜例 28:馬蘭濟世慈惠堂誦經團「花板」法器節奏模式

由於濟世慈惠堂的誦經團乃是臺北松山授天宮的法師所授,所以直到現在兩方仍維持密切的合作關係,在對方的重要節慶時派出誦經團助唸。濟世堂的誦經團雖然是臺灣原住民相當特殊的音樂團體,但是並沒有為法事以外場合帶來什麼音樂觀念上或實踐上的變遷,而且也只有誦經團員理解科儀的音樂內容,旁人是毫無所悉。

至於馬蘭地區其他沒有誦經團的廟宇,必須藉由其他方式來營造宗教性的聲響氣氛。例如在主殿內的桌子上擺設手提音響,以及《六字大明咒》、《閩南語誦經──中壇元帥降魔真經》、《春豐園曲管演奏──百家春》等等漢族宗教音樂的 CD 或錄音帶。不過平常並不播放這些音樂,而是有儀式需要才使用,像是在元宵節遶境這種重大節日,隨遶境車隊沿街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