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 參與者與人際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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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96 年亞特蘭大奧運會宣傳短片引用馬蘭耆老歌手郭英男夫婦歌聲一事,除了開啟了二十年來原住民當代音樂的發展熱潮外,也讓臺灣民眾熟悉了馬蘭歌謠,郭英男也儼然成為代表臺灣原住民音樂的象徵人物。郭英男能擁有家喻戶曉的知名度,自然是現代的音樂工業跨越族羣與國界,同時事件本身又激發了民族主義下的結果。不過早在此事二、三十年前黑膠唱片流行的時代裏,就有一批馬蘭音樂家,憑着天分與努力,以及唱片、電臺的媒體傳播幫助,他們的音樂受到超越部落的愛戴。歌手安安、盧靜子與吉他手汪寬志,就是至今仍為人傳頌的代表人物。
1960 至 1970 年代紅遍花東的阿美族女歌星盧靜子,是馬蘭部落 Lufic 家族的人,其漢姓「盧」即取自原語之發音。 Lufic 家族人才輩出。 2009 年以九十高齡過世的 Dakoc,是盧靜子的表姊,相貌出眾兼之能歌善舞,演藝經歷豐富。1 Dakoc 是馬蘭公認的美人,日本時代曾擔任電影配角,1943 年參與「臺灣民族音樂調查團」的馬蘭〈歡迎舞〉影片拍攝,戰後初期曾代表馬蘭參加過歌唱比賽。此外 1967 年 6 月 9 日,「民歌採集隊」的李哲洋與劉五男在李泰祥介紹下來到馬蘭採錄歌謠,地點就在 Dakoc 的家,但由於該錄音目前下落不明,無法確知 Dakoc 是否參與錄音(見【張怡仙】)。Dakoc 的養女曾美愛,年輕時參加歌唱比賽而發跡,取了藝名「玲蘭」。與盧靜子同輩的,還有盧秀鳳、盧玉蘭、盧秀花三姊妹,也善歌舞,其中盧玉蘭曾是「山地巡迴文化工作隊」的隊員,他的先生柳盛東於 1950 年代以 Lufic 家族為班底組織了「馬蘭康樂隊」,在臺東一帶的榮民之家進行歌舞勞軍表演。近年演藝圈著名的歌手演員盧學叡,也是 Lufic 家族的一員。
至於安安與汪寬志,則屬於馬蘭部落的 Ka'efong 家族。安安以洪亮高亢的歌聲聞名,也擅長自編自創歌曲。「安安」其實不是他的本名,族人之所以這麼稱呼,是因為他所創作且詮釋得特別有味道的一首著名歌曲,當中有段虛詞做「 an an 」。安安年輕時,就與年齡階層同伴往來成功、長濱的阿美族部落,在當地的婚禮或慶典上唱歌以賺點收入。鈴鈴唱片公司找上安安灌錄歌曲時,安安與小他十六歲的親妹妹汪寶蓮搭檔,兄妹兩人留下許多精采而令人懷念的錄音。由於盧靜子幾十年來享有盛名,外界常視盧靜子為第一代的唱片歌星;其實安安的年紀高於盧靜子許多,鈴鈴初期(約 1965 年以前)所灌錄的唱片,安安的數量也遠多於盧靜子。2 見貓貍文化工作室整理之鈴鈴唱片公司出版發行之原住民唱片目錄(2010)。安安的表弟汪寬志,是基督長老教會的宣教師,曾當選第三屆臺東縣議員。據說汪寬志無師自通學會彈奏吉他,技冠馬蘭,連不會唱歌的人在他的吉他伴奏之下也會唱歌了。汪寬志愛酒也愛唱歌,因為年輕時常常到火車站自彈自唱追求外地來到臺東鳳梨工廠工作的年輕女子,所以大家給他「馬蘭車站站長」的封號。
| 家族 | 歌手 | 說明 |
|---|---|---|
| Lufic | Dakoc† | 參與 1943 年臺灣民族音樂調查團(黑澤隆朝等人),以及 1967 年民歌採集運動李哲洋、劉五男的調查 |
| 盧秀鳳 | 唱片時代女歌手 | |
| 盧玉蘭† | 唱片時代女歌手,山地巡迴文化工作隊成員 | |
| 盧秀花 | 唱片時代女歌手 | |
| 盧靜子 | 唱片時代女歌星 | |
| 曾美愛(玲蘭) | 唱片時代女歌星,正東電臺節目主持人 | |
| Ka'efong | Sawmah† | 汪寬志之母,1967 年呂炳川於馬蘭調查時的主要歌手之一 |
| 安安† | 唱片時代男歌星 | |
| 汪寬志† | 唱片時代吉他手 | |
| 汪寶蓮 | 唱片時代女歌手 |
說明:「†」表已逝
(圖片無電子授權,在此從略)
圖 51:Dakoc na Lufic(後排左二)參與〈歡迎舞〉影片拍攝
資料來源:國立臺灣大學圖書館特藏組典藏黑澤隆朝檔案資料
除了 Lufic 與 Ka'efong 兩個家族的卓越音樂家外,郭英男3 鈴鈴唱片公司記錄將郭英男誤植為「郭榮南」,按:「英男」與「榮南」的臺語發音相近。一同灌錄唱片的還有郭英男妻子的姊姊郭秀英,以及郭英男年齡階層摯友方溪泉、羅珠明(鈴鈴誤植為羅明珠)夫婦。與平日一起唱歌的親友夥伴,也在鈴鈴灌錄過好幾張唱片。因此,鈴鈴唱片歌手的組織方式,仍是以年齡階層及家族親屬做為基礎,並沒有脫離傳統歌唱活動的人際關係與模式。
原住民歌謠進入商業唱片市場,是從洪傳興經營的鈴鈴唱片公司開始的。鈴鈴一共製作了將近兩百張的原住民歌曲唱片,早在 1958 年鈴鈴就錄製了數張「花蓮阿美文化村」的七吋唱片(貓貍文化工作室 2010)。 1961 年卑南族的「南王民生康樂隊」結束金門勞軍演出後,透過臺東著名唱片行「唱片大王」老闆王炳源牽線,到臺北三重的鈴鈴唱片錄音室,灌錄了數張勞軍紀念唱片(黃國超 2012a:118-121)。日月潭的歌舞表演也是鈴鈴唱片早期採錄的對象,不久後採錄的範圍便擴大到花蓮、臺東、屏東等地的原住民,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馬蘭。
南王民生康樂隊雖然是南王部落卑南族人的團體,但地理而言南王與馬蘭十分接近,兩邊的人時有往來。馬蘭阿美的汪寬志與卑南族的陳清文等,透過音樂結為好友,盧靜子也曾在汪寬志的介紹下與南王民生康樂隊有過短暫的合作。鈴鈴唱片最初很可能就是經由南王民生康樂隊而接觸汪寬志,汪寬志的表兄妹安安4 根據鈴鈴的唱片資料,早期發行的唱片當中安安是以「汪顯明」列名演唱者,後來才使用藝名「安安」或「汪安安」。與汪寶蓮,自然成為唱片當中的主要歌者。另一個管道則是臺東的「正東廣播電臺」5 今「正聲廣播公司臺東分臺」。,臺長包松泉與鈴鈴老闆洪傳興熟識(黃國超 2012a:126),電臺發掘了歌唱比賽的優秀人才,並提供錄音的設備場地。另外馬蘭地區子部落馬當一帶的首批長老教會信徒,人稱「伊藤先生」的郭永吉,也多次提供教堂及教堂旁的自宅做為鈴鈴唱片的錄音場地,並灌錄一張阿美族人演唱的聖詩歌集。由此可知,鈴鈴唱片公司、唱片大王唱片行、正東電臺、地方要人、音樂家與歌手,形成了 1960 年代初期臺東阿美族歌謠唱片工業的人際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