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4 想像與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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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蘭姑娘〉在 1960 年代初期透過臺語及國語翻唱成功深植人心之後,又出現許多改編版本。 1965 至 1970 年間三部以平地青年與山地少女間戀愛故事為主題的電影《內山姑娘》、《寒煙翠》及《苦情花》,主題曲或插曲都取用〈馬蘭姑娘〉加以填詞或改編。《內山姑娘》的配樂曲〈內山之戀〉是由其時剛出道不久的葉啟田所演唱,歌詞同樣分三段,各段皆以「馬蘭」二字開頭,用比較輕鬆寫景的口吻比喻「內山姑娘」的純真愛情。1 收錄於金星唱片編號 GSA-204 《最新台語歌曲 龍虎集》 B 面第 3 軌。《寒煙翠》改編自瓊瑤的同名愛情小說,劇中深情款款、詩情畫意的插曲〈苦情花〉,則是經過知名作曲家周藍萍之手改寫,仍聽得出〈馬蘭姑娘〉的片段輪廓。《苦情花》則請來鄒族女星湯蘭花擔綱女主角及主題曲演唱,速度與編曲調整後,曲風反映出該劇生死渺茫的悲劇結局。
葉啟田演唱。原收錄於金星唱片《內山姑娘電影主題曲》(編號 GSA-204,1965)。陳文彬上傳。
bywalker223 上傳
湯蘭花演唱。姚鳳磐作詞,張錦華編曲。電影《苦情花》的主題曲。原收錄於環球唱片《電影苦情花全部插曲》(編號 ULP-5091,1970)。「 Singapore 新加坡 Thomas Giam 嚴平凡」上傳
何志浩作詞,黃友棣編曲。台灣合唱團,陳怡真伴奏。 2010 年 11 月 15 日黃友棣百歲紀念專輯「作人蕭」上傳
這幾首依附電視、電影而生的改編翻唱,大體上屬於通俗文化的範疇內;訴求藝術表現的音樂創作,則有作曲家黃友棣與錢南章的作品。黃友棣於 1974 年所發表題名為〈馬蘭姑娘〉的混聲四部合唱曲,運用四部混聲造成的厚實聲響,兼之規矩工整的鋼琴伴奏,搭配明亮秀麗的歌詞(何志浩作),展現出來的完全是藝術歌曲的面貌。錢南章 1995 年的《臺灣原住民組曲──馬蘭姑娘》同樣體現了正統學院派擁抱的藝術路線,並進一步以戲劇的概念加以展現。該套組曲的第八首〈馬蘭姑娘〉即是同名阿美族歌謠的延伸創作,編制是女高音獨唱、混聲合唱加上管弦樂團。當時臺灣社會已開始注重本土化以及原住民文化,所以樂曲中的〈馬蘭姑娘〉歌謠並不使用漢語歌詞,而是演唱盧靜子版的阿美語版本。表現手法方面,作曲家本人表示:
我並不只把它當作一首歌來唱,而且也把它當作一個悲劇來處理,最後的高潮也影射了「火車與臥軌」的想像空間。(錢南章 1998:無頁碼)
全曲彷若一齣短劇,除了完整的〈馬蘭姑娘〉歌謠之外,還安插幾個焦急的人聲呼喊故事女主角之名「阿蘭」(自然是虛構的名字)的段落。曲末模仿火車汽笛聲的木管樂句及火車行進的附點音型,逐漸增強音量,給人沈重的壓迫感,一直推到最強音後嘎然而止。這齣戲的結局到底如何,音樂或許沒有明白交代,留給聽眾無限猜想;不過既然作曲家自陳「悲劇」處理,已經表明了他對這首歌曲背景故事的解讀立場。
其實根據阿美語的歌詞,這位勇於追求愛情的少女並未真的殉情,只是向父母親懇求允許與愛人在一起,並揚言臥軌明志。盧靜子版的第二、三段歌詞也說少女心中渴望與愛人離開家鄉、共奔前程,看來臥軌不是她的唯一選擇。但從媒體上常見諸如「淒美」、「悲壯」等用以形容〈馬蘭姑娘〉背景故事的字眼來看,的確有不少人把它看做馬蘭部落裏實際發生過的事,心中自然產生不同的詮釋聯想,進而刺激不同的衍生創作,豐富了歌曲的面貌。
盧靜子所唱的版本,現在已成為阿美語〈馬蘭姑娘〉的通行標準,當代年輕一輩的阿美族人所認識〈馬蘭姑娘〉也是這個版本,並且用自己的音樂語言加以詮釋。歌手阿洛、舞思愛、盧學叡所演唱的〈馬蘭姑娘〉就帶有濃濃的爵士味,而少多宜.篩代領軍的 Amis 旮亙樂團則是用雙管鼻笛以及排笛樂隊演奏〈馬蘭姑娘〉。
除了多元的音樂版本外,〈馬蘭姑娘〉也引發了原住民的認同意識與再創作動機。花蓮瑞穗阿美人導演馬耀.有喜格 2008 年的《馬蘭姑娘》電影短片即為代表例。《馬蘭姑娘》據稱乃是第一部阿美族發音的電影,導演企圖以原住民自己的觀點來呈現這個故事,參與製作的工作人員也大多是原住民,具有濃厚宣示原住民主體性的意味。馬耀導演表示,這是 1920 至 1940 年代發生在馬蘭部落的愛情故事,並希望藉由此片來呈現過去原住民的生活情形以及部落愛情史,讓大家能更瞭解阿美族。2 《阿美族語原聲電影-馬蘭姑娘 | 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http://www.tiprc.org.tw/event/Malan_index.php ,讀取於 2012 年 3 月 14 日。《與馬耀導演談馬蘭姑娘》,http://www.peopo.org/smbigsun/post/74438 ,讀取於 2012 年 8 月 10 日。影片由馬蘭及都蘭部落的阿美族人擔任演員,片中說母語、穿傳統服、唱傳統古謠、跳傳統舞蹈,乃至於茅草屋、夜間營火等場景,都是為了傳達故事發生時代亦即日治後期的狀況。
除了講究真實外,畫面的設計處理上還運用了外界對於原住民的詮釋形象。該片的開場片段,也就是本節一開始所描敘的場景:秀麗的山水景緻間,阿美少女乘風漫步草原上從容採花──這不正是慎芝版本〈馬蘭山歌〉第一段歌詞的內容嗎?就電影拍攝的手法來說,藉由大眾所熟悉的場景,來形塑故事的浪漫色彩,達到吸引觀眾投入故事情境的目的。換言之,長期以來漢人的詮釋想像,已成功地在大眾腦海裏建構了一個原住民的世界。劇情舖展上,《馬蘭姑娘》安排女主角走在鐵軌上演唱〈馬蘭姑娘〉來委婉地表現企圖臥軌的情節,拍攝地點刻意選在今已廢站的馬蘭火車站,還由該片的音樂顧問,即長期投入原住民音樂採集與研究的音樂家林道生客串演出日籍站長,規勸女主角的父母親要關注女兒的安全。林道生的妻子豐月嬌本身即馬蘭阿美人,乃是臺東「巴奈合唱團」的團長,該團團員來自馬蘭地區,也參與了該劇的演出。此外,巴奈合唱團與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合作的「原音之美」原住民音樂數位典藏計劃中,也載明此曲為「阿美族馬蘭部落愛情歌」。3 《 I na aw-數位典藏與學習聯合目錄》,http://catalog.digitalarchives.tw/item/00/45/9f/25.html ,讀取於 2012 年 8 月 10 日。
導演:馬耀.有喜格。 pahmek 上傳。
從這些情況看來,現在已經有阿美族人接受這則少女企圖臥軌以表達堅貞愛情的故事乃真實出自於馬蘭部落的說法。但是若根據前面的分析,〈馬蘭姑娘〉一曲很可能不是源自馬蘭地區,而且曲名之所以會冠上「馬蘭」二字,乃是受到 1960 年代初期漢人流行文化的影響,可以追溯至慎芝所譜寫的歌詞以及臺視的電視連續劇,導致現在一般大眾包括漢人與原住民在內,經常把〈馬蘭姑娘〉與馬蘭部落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