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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歌曲的名稱 | 目錄 | 1.4 歌唱的形式與技法 >

祭儀歌曲

性質上與其他歌謠劃分最清楚的是祭儀歌曲，包括豐年祭的歌舞、〈祈雨歌〉以及巫師驅邪治病的歌，特殊之處在於它們有演唱者身分、演唱時間與場合的禁忌。隨便演唱這些歌曲可能招來惡疾甚至危及生命。雖然沒有統稱禁忌歌曲的術語，但概念上與日常歌曲的區別卻很嚴格。

馬蘭的祭儀可分部落全體與針對個人兩類，豐年祭、祈雨祭屬前者，後者則以巫師占卜、治病為代表。由於時代的變遷，現在除了每年夏天的豐年祭外都不再舉行。「巫師」的馬蘭語是為 ma'angangay，其字根 angang 指巫師行祭的歌舞動作。巫師制度早已瓦解，其歌舞也失傳了，只留下北里闌和黑澤隆朝採錄的兩首〈巫師歌〉，而且現在的馬蘭人也不認得這兩首〈巫師歌〉。^[1]1 【北里闌】 31 〈祈禱する時の聖歌〉（祈禱時的聖歌）；【黑澤隆朝】 CD2 之 22 〈呪詛の歌．日月に祈るsapaka'en to cidal to fudal 〉（巫師歌．向日月祈禱）、 CD2 之 23 〈呪詛の歌．先祖に祈るsapaka'en to liteng 〉（巫師歌．向先祖祈禱）。北里闌的〈祈禱時的聖歌〉與黑澤隆朝的〈巫師歌．向日月祈禱〉為同一首歌曲。此外有一首聚會飲酒的日常歌曲，1990 年代起郭英男及其歌唱夥伴突然改稱之為〈巫師歌〉，如【姬野翠一】 20 與【吳榮順】 5，原因不明。由於目前為止只有郭英男等人這麼說，本文仍稱之以〈婚禮飲酒歌〉，不列入〈巫師歌〉。祈雨祭最後一次舉行約在 1960 年代初期，〈祈雨歌〉則成為現在馬蘭人歌舞表演的常用戲碼。

馬蘭的祭儀歌曲在形式上有一共同特徵：領唱與羣眾的和腔，分別使用不同的旋律。祭儀歌曲的領唱者為司祭或巫師，藉由他們特殊的經驗與能力，來確保儀式的執行。祭儀歌曲中領唱與和腔使用不同的樂句，正是反映這層階序關係。

日常生活當中的歌謠類別概念

至於日常生活所唱的歌曲，則沒有很清楚的分類觀念，類別之間的界線往往也很模糊。

有一類的歌曲，老人家覺得特別重要，他們稱之為「 radiw no malitengay 」或是「 malitengay 的歌」。字面的意思是「老人的歌」。阿美語 malitengay^[2]2 字根 liteng 是「年老」的意思。這個字除了「老人」外，也可以指「祖先」。因此所謂「老人的歌」，實際的意思是流傳長遠的古謠。上一節介紹的〈長歌〉、〈聚會起頭歌〉、〈拜訪歌〉、〈除草歌〉、〈迎賓送客舞〉都屬此類，當然也包括所有的祭儀歌曲。不過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老人的歌」就泛指他們父輩、祖父輩所擅長的歌，所指的就不只是古謠。換言之，「老人的歌」是一種相對的概念，不是絕對的類別劃分。

〈跳舞的歌〉、 Mili'epahay 〈飲酒歌〉、 Mi'ingkay 或 Sapi'ingkay 〈歡送歌〉，這幾個字雖然是歌名，但也帶有歌曲類別的意味。這幾類歌曲的數量都很多，而且大多不屬於古謠。在部落大約流傳了幾十年的時間，亦不知道創作者之名。和古謠比較起來，它們通常曲調旋律長，音域廣、旋律性高。上一節表 1所提到的〈青年歡樂歌〉、〈牧牛歌〉、〈孤獨歌〉等，也屬於這種較為近代的歌曲。

馬蘭還有一種夫妻兩人一起唱歌的方式，稱為 maramoday^[3]3 字根 ramod 為「夫妻」、「配偶」的意思。或「夫妻對唱」，原指夫妻兩人一同演唱。但長年的默契下往往唱出夫妻兩人特別的習慣與風格，有時甚至創作出新的歌來，可說是夫妻專屬的歌曲。別人聽久了雖然也能跟着唱，但平常不會去唱它。例如許常惠 1978 年在馬蘭採錄〈郭氏夫婦戀愛歌〉^[4]4 【許常惠還原】 BDR-015-11 。另，參見：【第一】 6 。，就是郭英男夫婦兩人的歌曲。馬蘭歷來有許多知名的夫婦歌唱組合，當夫妻檔歌手演唱時，旁人就開心地欣賞，因為他們歌既唱得好，又能唱出與眾不同的風格或韻味，所以「夫妻對唱」在馬蘭很受歡迎。

在音樂的形式上，絕大多數的馬蘭歌謠都是眾人集體並按一定的原則來演唱。特定情況下只有一個人時，就只能獨唱。像是祖母哄襁褓中的孫子唱的 Misafufu'ay 〈哄孫子歌〉、趕牛犁田時唱的 Mikangkang a radiw 〈犁田歌〉等。獨唱歌曲的音樂特徵是即興性高，多半是幾個旋律動機自由反覆及變化。另外還有不限人數演唱的童謠，現在老人家還會唱的有一首 Opir i Paylang 〈綁辮子的漢人〉，有固定的歌詞與旋律，並不講究即興。

至於過去音樂學者慣用的民歌分類，像是「工作歌」、「休閒歌」等，馬蘭人並沒有這樣的觀念。與「工作歌」最接近的語彙，應該〈除草歌〉、〈小米田工作歌〉等這些所謂的 Tala'umahay（到田裏去），但它所指涉的也只有田間的工作。

聚會中的工作歌

如果說歌曲的稱呼意味着歌曲的情境與內容，那麼〈除草歌〉、〈小米田工作歌〉理當是田間農務所唱的歌。農業機械化後，農務不再需要眾多人力，機械噪音也會干擾歌聲，馬蘭人的田間歌唱就隨之消失在時代的變遷裏。不過他們現在有一套表演〈除草歌〉的節目，一邊歌唱、一邊模擬除草動作，將往日除草的情景再現於舞臺。此外，老人家在晚間休閒的親友聚會裏常常演唱這些工作歌曲，歌曲性質及實際演唱場合似乎產生了衝突，其原因值得探究。

舞臺表演與親友聚會最大的不同，在於前者是表演者自我意識下，搭配動作與道具的情境再現（representation）。相對地，在日常親友聚會中唱〈除草歌〉，眾人依然維持坐姿，跟唱其他歌曲沒有兩樣，比較像是藉由演唱工作歌曲追憶過往的生活風光。就好比〈長歌〉本來是長老在聚會所飲酒作樂時演唱的曲子，但聚會所廢除後，大家在平日聚會也演唱〈長歌〉一樣。

不能忽略的是，會在日常聚會上主動唱起〈除草歌〉、〈小米田工作歌〉的，都是過去有實際農務經驗的老人家，而且常常還是加上與工作實際關聯的歌詞，顯示將歌曲跟歌者的生命經歷緊密地連繫在一起。至於沒有相同經驗的年輕一輩，就不會演唱這類工作歌曲。

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進一步理解為何一場普通的親友聚會裏，會唱出〈歡送歌〉、〈婚禮歌〉甚至〈孤獨歌〉這些與實際演唱場合完全不相襯的歌。總而言之，歌名是情境與內容的反映，但實際的演唱場合並不被這些脈絡所侷限，外人在理解時也不必拘泥於歌名的字面意義。

那麼早期仍以密集人力投入農作的時代裏，馬蘭人是否會在親友休閒聚會中演唱〈除草歌〉或〈小米田工作歌〉等工作歌曲，令人感到好奇。只可惜目前為止沒有發現客觀確實的記錄與報導，僅能就目前的觀察得出上述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