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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天主教 | 目錄 | 7.3.2 音樂的傳承與推廣 >

天主教的阿美語聖歌本題為《 Hmeken Ita ko Wama 》^[1]1 直譯：「我們讚美天父」。，臺灣白冷會現任會長葛德神父（Fr. Gassner Ernst）所藏最早的《阿美語聖歌本》，並沒有註明年代，內容為西方曲調。臺東縣成功鎮宜灣部落阿美人，同時曾任天主教傳教師的黃貴潮（1995）指出，約 1970 年代天主教經典才開始翻做阿美語，並且以阿美調演唱聖歌。不論如何，阿美曲調聖歌的出現應不會早於 1965 年。此推論的依據，是 1965 年 2 月至 10 月間，林和神父（Fr. Josef Lenherr）來臺，本身是民族音樂學家的林和，採集了阿美族、排灣族及布農族歌謠，並且分析其音樂特徵，藉以指導具音樂天分的原住民信徒，創作保持本族風格的聖歌，例如阿美族的聖歌應符合阿美族傳統歌曲無半音五聲音階的基本形式，就此奠定了阿美族風格聖歌創作的基礎。

阿美族聖歌的翻譯與編輯由在臺東長濱地區傳教的彭海曼神父（Fr. Brun Hermann）負責，協助彭海曼的則是幾位長濱、成功、東河一帶的阿美族傳教師，黃貴潮也在其中之列。翻開今天的聖歌（最新版為 2007 年），在「聖詠」（'Olic）的部分，總數有 84 首^[2]2 編號自 1 編至 150，但中間有許多缺號，同一編號也可能有兩個不同曲調，分別計為兩首，如此計算得 84 首。，每首曲子的編號旁皆注有阿美人名，如 Lifok 、 Mayaw 、 Caglah 等，就是該首歌曲的編創者。歌詞則是教會既有的，僅翻譯做阿美語。黃貴潮說，由於歌曲需求量很大，再加上當時阿美族的流行歌已經十分普遍，所以許多曲調都取自流行歌再加以改編，每編一首聖詠教會還會發予酬勞。^[3]3 2014 年 4 月 18 日電話訪談報導。譜例 30 是其中聖詠第 44 首的節錄，曲調源自臺東阿美族人的一首近代的休閒聚會歌曲^[4]4 一說是卑南族作曲家陸森寶的作品。但此曲與第六章第一節提到的陳實〈隆隆海浪〉一樣，樂曲也做阿美歌曲的典型結構。所以我認為阿美族歌曲的可能性比較高。，旋律輕快宜人，在 1952 年的「改進山地歌舞講習會」上曾被填上國語歌詞成為〈如在天堂〉，後來也被編入音樂教科書當中，算是大眾並不陌生的一首阿美歌曲。

除現代流行歌外，也有傳統豐年祭團體歌舞（malikuda）的曲調改編做為彌撒歌曲，例如聖詠第 64 首的旋律出自成功一帶的阿美族豐年祭歌。由於參與編寫聖歌者多來自於長濱、成功地區，所以馬蘭人不見得熟悉這些曲調，他們說那些是「北邊」的歌曲。除去這 84 首的聖詠外，聖歌本當中的其他歌曲，大多還是使用原先既有的西方曲調。

關於阿美曲調的聖歌，黃貴潮還提到一個現象：由於當時記譜能力並不純熟，所以聖歌本上的記音不免有節奏或是旋律上的小錯誤，早期信徒熟悉這些曲調，不至於拘泥在譜面符號，而會照著自己所知的旋律來演唱；但現在第二代、第三代的教友就不見得聽過這些歌曲，只能照聖歌本上的樂譜記載來演唱，反而偏離了「原」曲調。譜例 31 乃是聖詠編號 62，譜上以簡譜記音，使用「 1 、 7 、 6 、 4 、 3 」五音音階，與其他各首阿美曲風聖詠的無半音五聲音階有很大的差異。 2007 年 6 月 24 日馬蘭天主堂的主日彌撒儀式上演唱這首曲子時，領唱者改唱成無半音五聲音階的「 3 、 2 、 1 、 6 、 5 」，聽起來反而十分符合阿美曲調的風格。不免令人懷疑是否是編寫者記譜上的失誤，還是原歌曲本身就是習自日本音階的曲調。

從最早的版本開始，阿美語的天主教聖歌本就一律使用簡譜記音。年長的阿美教徒雖然知道簡譜數字對應的音高關係，但不見得能夠根據樂譜唱出音樂來。我隨機從聖歌本上挑選的一些歌曲，然後請幾位年長者演唱，他們並不是先讀樂譜，而是先看羅馬拼音的歌詞，瞭解是哪首歌後唱出記憶中的曲調。萬一不是自己熟悉的曲子，他們才試著讀樂譜，實際上都沒有辦法完整演唱。可見一般年長的教徒學習聖歌的過程並不是透過樂譜，而是聆聽與記憶。幾年前我曾見虔誠天主教徒的長老 Asam，在自己筆記本上以羅馬拼音書寫許多阿美族現代實詞歌曲的歌詞，來幫助他的記憶，但是筆記本上並沒有記任何樂譜。這個年紀的阿美人已習於原有音樂系統的口傳學習模式，樂譜並非必要的工具；但是現代實詞歌曲有固定的歌詞，不像傳統歌曲演唱時臨場即興填詞，所以相應地產生一套新的記憶輔助工具，也就是書寫。天主教或基督教徒自然使用羅馬拼音，非教徒者就只能使用漢字或是日文片假名。

聖歌演唱的時機是彌撒。彌撒舉行前，教會神職人員先帶領會眾練唱當日所需的聖歌。與長老教會不同的是，天主教聖歌演唱全屬清唱，不用樂器伴奏。清唱的方式相對來說對於信徒歌唱能力的要求可能比較高，但是否馬蘭的天主教徒歌唱能力就高於長老教會信徒，還需要更為審慎的觀察驗證。天主教的聖歌本中也不乏四聲部的曲子，但馬蘭教徒看著聖歌本同樣只唱最高音的旋律。此外，據我幾年來參與主日彌撒及收穫感恩彌撒（即配合傳統豐年祭舉行的彌撒）的觀察，過程都會演唱阿美曲調的聖詠。

西方基督宗教儀式歌曲的引入，帶來了不同的演唱形式。天主教與基督長老教會的儀式歌曲，有時由一人起音引唱再由眾人演唱，其一領眾和的歌唱方式，表面上看起來與馬蘭阿美族歌謠的傳統演唱模式中的「領唱」與「和唱」相通，但兩者其實仍有所差別。

馬蘭歌謠的幾種領唱形式：有的是領唱者先演唱一次完整樂曲，眾人再將曲子完整唱一次；也有的是領唱者先唱曲子的第一個句子，其他歌手從第二個句子接著唱完；又或是領唱者起頭一小段後，其他人緊接唱完樂曲的後續部分。總之不論哪種方式，都要保持樂曲的完整。但天主教聖歌或長老教會聖詩的起音方式卻不是這樣的，起音的人唱樂曲開頭的幾個音，會眾瞭解所要唱的樂曲及音高後，全體從頭開始演唱樂曲。也就是說，起音的部分並不完整，僅有提示作用，會眾所唱的才是完整的樂曲。

剛剛提到的 Asam 長老，平日是歌唱團體的代表人物，也積極投入男子年齡階層的部落事務。所以不論是日常聚會、歌舞表演或部落祭儀，Asam 常有領唱的機會，不過他的領唱觀念就深受到聖歌的影響。常常在豐年祭儀式現場這類缺乏事先練習與充分默契的場合裏，因為領唱習慣與一般馬蘭人的認知不同，而造成雙方無法搭配一致的狀況。